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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作品《沉睡的大固其固》

2023-02-14 08:33:5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诺诺诺诺诺兰”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10篇迟子建作品《沉睡的大固其固》,以下是小编给大家整理后的迟子建作品《沉睡的大固其固》,欢迎大家前来参阅。

迟子建作品《沉睡的大固其固》

篇1:迟子建作品《沉睡的大固其固》

迟子建作品精选《沉睡的大固其固》

又是一个冬天。又是一个冬天中日落的时刻。

太阳像个玩累了的孩子,一屁股沉坐到山下去了。云霓以它宏大、壮阔的气势和美丽的姿容,从西南角一直扯到西北角,沸涌了整个西边天。那云霞红中间灰,灰中添粉,缭缭绕绕,宛若升腾在大地的一团火焰。

云霞的上面是灰白惨淡的天,它的下面,则是生长着樟子松林的青黛色山峰,山峰的下面是无际的、一直伸向东方的原野。在原野的起点上,兴起了一座县城。

再往东,山峦便兵分两路地向前延伸着。一路顺东北方向起伏跌宕,一路沿东南方向平缓滑行,一直绵亘十余里,两路兵马才骤然相接在一起。之后,没有动一枪一炮,便又拉开阵势,各抱地势,盘盘囷囷地向东挺进。

我们要讲的这个小镇,是远离县城十余里,正处在两脉山交接处的葫芦口似的地方。

它的地势比较高,站在这里,可以望见远处的县城。此刻,这幅巨大的云霓画卷,就好像飘拂在小镇脚下的一条方巾。而那座县城,由于受了天色的影响,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模模糊糊、忽隐忽现地闪烁着。百户人家的小小山村里,正过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单调、刻板的傍晚生活。

板夹泥小屋居多,这是小镇诞生的纪念物;北山墙换上砖的房屋有十多座,属于更新中小镇的第二代产物;而独一无二的一幢大红砖房,威风凛凛地挺在那里,是上级为这所小学筹建的。它的原因并不复杂,在一次大暴雨的袭击下,小学校那摇摇欲坠的房子的山墙倒塌了。当时学生们正上课,砸伤了五人,所幸没有死亡的现象发生。县里主管教育的同志不得不把这所学校的校长三番五次递上来的、厚厚一叠的报告郑重打量一遍,不无慷慨地拨款救“灾”。红砖房犹如鹤立鸡群,是小镇人们的惟一骄傲。此刻,在小镇的一条幽僻的深雪巷中,传来了相面人摇铃的声音。

嘎吱嘎吱……铃铃、铃铃铃……大头鞋踩雪的声音和铃声交糅在一起,向小镇的人们进行着最后的乞求和诱惑。

然而,哪一家的大门也没有再打开。也许是人们对他厌烦了,也许是饥饿的肚皮正在促使人们全力以赴地忙着晚饭,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没有人再把这相面人请进屋来。他也就像笨拙肥胖、浑身乌黑的北极熊一样,慢吞吞地步出小巷,踏上公路,心满意足地拍着腰包下山了。

云霓变暗了,那红颜色在逐渐减淡,而乌青的颜色却浓重了,天也更灰暗了。

媪高娘坐在炕沿上,一遍一遍地摆着扑克,她的孙女楠楠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奶奶,饿死了,我先吃了。”

“嗯,吃吧,去吃吧。”

她仍旧在倒扑克、抽对儿。一络白发飘到满是皱纹的额头上。

“对圈,嗯,好,有贵人。再抽一张看看。”

她自言自语着,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又抽出一张。

“红桃尖,好,好!圈配尖,贵人指路,又是红的,能走通!楠楠,给奶奶端碗饭来!”

媪高娘兴致勃勃地把扑克捋在一起,在炕沿上敦了又敦,齐刷刷地装到盒子里。

楠楠答应着,盛了一碗黏黏乎乎的大楂子粥,递给奶奶,又从咸菜缸里拽出一截黄瓜咸菜。

她们就这样开始了晚饭。楠楠吃得很快,她放学时和同学们约好了,今天晚上去刘小娜家看电视。听小娜说,电视上的人可清楚呢,一蹦一蹦的,有的唱歌,有的演戏,还有的说相声。她还说那电视就跟她家装小鸡的纸盒箱子一般大,一通上电就能看见人。“奶奶,我上小娜家去了。”“嗯。”“她家有电视,她让我们都去看。”“嗯。”“奶奶,你也跟我去看电视,行吗?”“嗯。”“那你就快点吃啊。”“嗯。”

媪高娘不住地嗯啊着,仍然慢条斯理、心不在焉地吃着,她有她的心事。其实,孙女究竟说了些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

在太阳还有一竿子高的当儿,她听到了相面人的摇铃声。她叫住了他,把他带进另一家——

那使小镇所有的人都恐怖的魏疯子家。

他是一个专爱捏老鼠的疯子。他年轻时是开小火车的,一次,开到与公路交叉的路口,一辆汽车抢道,两车相撞了。他是遇难人中的唯一幸存者。他从此便疯了,被送去北安治了两次,仍然不见有起色。他的妻子被他亲手杀死了,两个孩子由姥姥家接去抚养,这魏疯子就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他的邻居就是媪高娘。

刚住进这里时,魏疯子倒也安静了许多日。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又犯了病,手里拎着两只老鼠,连蹦带跳地跑到院子,大喊大叫,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一直也没有人敢上前拦住。后来,他咬牙切齿地把老鼠捏得吱吱直叫,而后哈哈大笑地说:

“啊哈,你再也不能欺负我了,我把你捏死了,捏死了!你这灾星,灾星!啊哈哈……”

他高高地挥着胳膊,那样子,简直像个因为得了胜而发狂的拳击家。

他就这样一次一次地表演类似的闹剧。只要小镇上一响起这种声音,人们便赶紧关门闭户。年老的人说,这是一种会带来灾难的叫声。只要他一出现,人们便惊弓之鸟似的逃散了。

媪高娘是年轻时就丧了偶的。她的三个儿子都在县城上班,大儿子把女儿楠楠放在这里与奶奶做伴。她开了一个豆腐店,每天卖豆腐的时候,魏疯子都准时地站在门口,伸出手,要上一块。

只有媪高娘敢接近他,他也只听媪高娘的话。

相面人说,疯子是小鬼缠了身。因为出事的岔路口旁边有几座荒坟,那些小鬼就化成老鼠来出气索命了,而疯子又把老鼠捏死了,这样,附在他身上的鬼气就更大了,很需要吃一次还愿肉。不然,疯子就会招惹来所有的.老鼠,使这个小镇都遭殃。

温高娘虽不十分相信会有此事,可她的心里仍然是咯咯噎噎的。倘若真的,那这小镇不就变成一个鼠镇了吗?她越想头皮越发麻,心也好像让麻绳给揪起来了,难受得不得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见了救星,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似的,不停地央求着:

“先生,老先生,快行行好,使个法吧。我们这老骨头老肉的倒不怕,死也就死了,快爬到黄土边了,可娃娃们多啊、小啊,行行好吧。”

是的,自从小镇诞生的第一天起,这里就约定俗成地成了一个老人与孩子生活的世界。那时,有了劳动能力、能自己挣口饭吃的姑娘和小伙子们,由于没有升学考学之“忧”,都报名就业了,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大森林,清林、伐树,住在男女之间只隔着一张草席的帆布帐篷里。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结婚、安家、生儿育女,他们开辟了自己生活的新天地,理所当然、不无骄傲地做着诞生地的太岁爷。而孩子们再大一些,就送到小镇上,由父母亲戚抚养,直到上完小学。

多少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媪高娘喜欢孩子。由她亲手接到这个世界上的娃娃,算起来能编成一个班了。一想到孩子们将要由于一个疯子而受到连累,嫩嫩的脸蛋将要被老鼠所啃啮,她就心疼得直哆嗦,她怎么能不乞求呢?

相面人也现出很焦急的神色,叹了口气说:

“做还愿肉吧。杀一头猪,请来男女老少都吃,就把灾吃没了。”

“灵吗?”媪高娘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地问。

“心要诚,方可灵啊。”

她依照他的吩咐给了他三十元钱。因为相面人说要由他亲手买布,给魏疯子做个“替身”,到了日子,就把它送走。鬼气驱散,疯子也就会好了,小镇也就会得救了。

几十年的生活都是在这片土地上度过的。不管它多么的贫瘠和荒芜,她还是爱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发自内心地爱着。一想到一次还愿肉可以解除还未降临到小镇的弥天大祸,她就是做什么也舍得出来的。此刻,她用整个身心,虔诚地这样想着、做着,为魏疯子,为孩子,为小镇。

这“贵人指路”不是清楚地向她预示了这些吗?她喝着粥,可眼睛却盯在扑克上。她真的把那相面人当做指路的“贵人”了,她感激他,甚至又深深地埋怨自己给人家的钱太少了。

“三十元,太少了。能买一个小镇人的命啊!”

她不由又自言自语起来。

“奶奶,你真磨蹭,天都黑了!”

楠楠见媪高娘嘟嘟哝哝地自顾说起话来,不由得生气了。

媪高娘终于听进了孙女的话,她连忙笑吟吟地说:“着什么急,大长的夜。奶奶牙口不好,你就不知道心疼?”

说完,她故意绷起脸。

“那人家电视都要开演了,我都找不着座了。”楠楠好不伤心。

这一下倒使媪高娘想起了刘合适家买电视的事。县里修电视塔已经有一年了,而小镇的人们却没有一家买电视机。并非是人们手里没钱。这小镇的老人,几乎每一家都多子多女,这些生龙活虎的棒劳力,承包之后,钱票子一把一把地往家里捎。况且老人们夏季种个菜,每天也卖个块儿八角,短不了手上花的。有的人想买,可因为没有人打头,不愿意丢人现眼;也有的人认为买那玩意没用,整天闹闹哄哄的,连个清闲劲都没了;也有的人想买,可却又舍不得花钱。

媪高娘呢,她是想,钱应该用到当用的地方,不能胡乱花。就说这房子吧,确实是泥坯都掉了,柱脚也朽了,下雨天纸棚直往下漏水。儿子早就说要翻盖一下,她硬是不肯。一则花钱太费了,二则这老屋多少年都这样住了,觉得舒坦、服帖,若换个空荡荡的大房子,只怕连觉都睡不着呢。再说,这做豆腐的人家,用这样的小屋最合适,因为驴拉磨时总要把屎拉到地上,鸡呀、鸭呀的也愿意往屋里钻,显得活活生生的,多好啊。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有她的隐秘,常言道:盖房看位。这盖房里可有大道理呢,万一动错了土,惊了神,地没了灵气,人就是活着也不兴旺,整天病病歪歪的,岂不是反福为祸,后悔都来不及的吗?

房不盖、电视也不买,她心里有她的盘算。可刘合适家买电视,她可是一点也没料到的,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刘合适是小镇上有名的拉泡屎也要跑回自己家厕所的人。他无论做什么事,总是挖空心思地想占个便宜,哪怕是一丁点的便宜。人们都说,“吃亏”这个词与他向来无缘,他的眼珠一转,就会生出好多道道来。所以,也没有人再记得他的名字叫刘成贵,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称他为“合适”。年轻的与他平辈的称他为“合适兄弟”,晚辈的孩子都唤他为“合适爷爷”。他听后,不但不恼,反而高兴地对人家点头哈腰地施礼,不无欢喜。

媪高娘对他的印象很坏。

两家子过去本来不错,连院子都是通着的。夏日时各放一个方桌在地中央吃饭,晚饭后,就合拢起一堆青草,烧出团团的浓烟来熏赶蚊子,天南海北地谈个痛快。可是这种日子因此而宣告结束了。老校长进了干校,他的老婆一气之下,虎着脸率领一家子人把大门外的两大垛柈子搬进院子,十万火急地筑起了“院墙”。

两家相通的平展展的大院子从此便被一垛高过屋脊的拌子给残忍地切成了两半。

刘合适叫苦不迭,这倒不是因为他怜悯老校长一家人,而是犯愁这高高的“大墙”挡住了阳光,他家的院子在上午的时候简直跟牢狱一般。

就是现在,老校长重新走马上任了,那垛柴禾也还是坚如磐石,岿然不动。记得有一次老校长提议说要把它拿下一些,嫌这“墙”太高,看着也别扭,好像连新鲜空气都透不过来。这话刚一出口,便被他老婆骂了个狗血喷头:

“老贱种!好了伤疤忘了疼!”

“墙”西面的刘合适听此言后,第一次感到伤心了,他吸溜着鼻涕,对老伴说:

“谁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那时都那么干,我也就随大流,赚了个老积极的名。我可是一心一意地那么想啊,人家要求咱们那么做呀。可现在,又倒了个个儿,我就是神仙也算不出会有今天啊。”

刘合适蒙着头,孩子一般呜呜哭起来。

他买电视了,他有钱,可谁稀罕上他家去看?

媪高娘连忙教训孙女:

“别上他家去看,有什么看头!在家好生呆着,要不帮奶奶挑豆子泡上,明早还要拉磨呢!”

“我不,我去看!你说要跟我去,又变卦了,你糊弄人,我自己去!”楠楠抓过头巾,气鼓鼓地推门跑了。

“真是孩子,真是孩子……”媪高娘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着。

天全黑下来了。那条飘在西边天的大红方巾让夜给烧毁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在鼓着腮帮唱着那永远唱不完、也永远没有人会听懂的歌。楠楠小跑着,她一点也不感到害怕。深雪巷中,回响着嘎吱嘎吱的踏雪声和急促的拉风匣似的喘息声。她感觉到星星在跟着她一同跑,而且星星总也撵不上她,她总是占绝对优势地跑在前面。她得意、高兴,想对着这条幽僻的小巷喊几声,她觉得自己的四肢是那样活沷有力,她的全身心也感到轻松、自由和快活。她一头撞开刘合适家的大门,拼命地挤到前面。立刻,她就被这个与装小鸡的纸盒箱一般大的、能有人说话的、靠电来支配的玩意吸引住了。

媪高娘悟了被,凑在十五度的昏黄的电灯泡底下,一边拣豆儿,一边想着还愿肉的事。

她算计着隔一天后就把猪宰了,逢个星期天,招来人一起把它吃完了,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她觉得越快越好,因为在没有做之前,相面人所讲的耗子精随时都可能引起一场灾祸。如果说开始时她是着信若疑的话,那么现在,她是确信不疑的了。她越想越觉得那个人的话说得对,她的心也就越着急和发慌;这时,又恰巧赶上一只灰溜溜的老鼠从洞中爬出来,给她看见了。她立刻赔着笑脸,道:

“别生气,别生气。后天就给你送吃的。”

果然,那老鼠噌地蹿回洞里了。她再也没有心思干下活去,便又坐到炕头上诚惶诚恐地摆起扑克来。

电视放完了。一屋子密密麻麻的人潮水般地涌出屋子。刘合适扯着楠楠手,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楠楠闩好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她以为奶奶已经睡了。

“楠楠,回来了。”

媪高娘放下扑克牌,打量着孙女: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挂在她弯弯的眉梢和含着笑意的嘴角上。她一把抓过奶奶的手说:

“奶奶,可好呢,电视,什么都有。有养鸡的、有打拳的、还有说外国话的呢!”

“我不爱听,快睡觉吧。”

“奶奶,还有,还有……人和人搂脖亲嘴的呢,就是这样——”

说着,楠楠扑到奶奶怀里,双手勾住她的脖子,娇憨地嘬着嘴亲了奶奶一下。

媪高娘笑骂了一句:“长大了不是个好东西!”

“那现在我是个好东西!”楠楠毫不示弱地答道。

对着这个只有十岁的小乖孙女,媪高娘直笑得流出了眼泪。

楠楠今天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翻来覆去地骨碌着身子,缠着奶奶给她讲个故事听。

“我给你讲个大固其固的故事,可短呢,你保管愿意听。”那是干涩无力的声音。

“那就快点讲吧。”清脆的童音在回答。

“大固其固,就是咱这个地方过去的名,那是……”

“这个地方过去的名?奶奶?”

“是啊,你爸爸可能都不知道呢。”

“它怎么叫大肚(固)其肚(固)呢?是它的地方跟大肚皮一般大吗?”

“不是。那是鄂伦春语,它的意思说是有大马哈鱼的地方。”

“嗯,真好听。接着讲啊,奶奶。”

“大马哈鱼鳞黑个大,长在呼玛河里,可烈獗着呢,一生下子,它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也听人说啊。你爷爷那时在呼玛河放排,在源头见过许多大马哈鱼死在滩头上,肚子下的鳞片都被砂石磨掉了。”

“那为什么呢?”

“要找到水旺的地方产子啊,没游到,就死了。”

“那它死时一定很难受吧,它没生出子来。”

“谁知道呢。好了,楠楠,不讲了,困了。”

楠楠也不再追问。她睁大眼睛向上望着,她什么也没望见,上面漆黑漆黑的。她便又仰过身子,望窗外,她终于望见了星星,望见了可以消除她恐怖感的亮光,她才敢大胆地打开记忆的闸门,回忆那过去的事……

“钓呀钓,大马哈,长长的竿,弯弯的钩。谁要喝鱼汤,跟我上这来。”

魏疯子时常在日落时扛着一根柳条棍,上面挑着从卫生所的垃圾箱里扯来的污秽的纱布,一瘸一拐地往塔头甸子走去。

楠楠和小伙伴总是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悄悄地看他去做什么。

从小镇往南走去,是一片碧绿的塔头甸子。塔头墩上的青草一撮撮茂盛地生长着,塔墩之间有浅浅的水洼。野鸭子和雀时常把窝做在松软的塔墩上。

魏疯子每次去都是坐在深草丛中,把竿子插在地上,对着碧蓝澄澈的晴空召唤大马哈鱼。一次,他发现了一窝野鸭蛋,他兴高采烈地抱了回来,一路高叫着:

“大马哈变成蛋了!蛋能抱鸡了!鸡能下大马哈了!”

楠楠他们就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吆喝:

“魏疯子,大傻瓜,坐在草堆钓小鱼,钓不着小鱼碰了蛋,拿回家去煮煮吃!”

他们飞也似的跑,直跑到他的前面,转过身来,倒着走,七嘴八舌地对他说:

“你怎么不去呼玛河钓鱼呢?”

“塔头甸子再往前走就是呼玛河。”

“那里面才有大马哈鱼。”

魏疯子停下了,愣了半晌,忽然哭了起来:

“呼玛河不和我好了!呼玛河不和我好了!”喊罢,就抱头狂奔起来。一直回到家中,又拎出两只老鼠,把它们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在院子里大嚷大叫。

从那以后,小镇的人们都像惧怕魔鬼似的躲避他。都说他不但疯,而且让鬼迷住了,虽然说谁也没见过鬼。

楠楠奇怪的是魏疯子为什么总捏老鼠。他屋子里的老鼠为什么那么多呢?他现在怎么不钓大马哈鱼去了呢?是冬天的缘故吗?他怎么不常闹了呢?

星星仍然鼓着腮帮在唱。可楠楠一点也没听进去。映衬星星的还是那蓝黑蓝黑的天幕。

她又想起了怀德叔的话。怀德叔是和魏疯子在一个车辆段工作的。去年他来小镇上买秋菜,说魏疯子在出事的那天早晨,曾对他讲,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许多老鼠围着他的身边转,恐怕要遭灾呢。可不是,那天真的出了事!

楠楠想,可能出事的时候魏疯子一下子就想到老鼠了吧?他现在可能还唯一朦胧地记着那件事。他总捏老鼠,一定是因为老鼠给他带来了灾难;他家鼠多,一定是他发狠把它们都养起来,然后再亲手把它们消灭掉。是这样吗?

她想得不耐烦了,就转过身,睡了。

大固其固的夜,多沉静。风儿不吹,树儿不动,鸟儿不鸣。塞满了雪的大山静穆地立在那里,立在这广漠的苍穹之下。

又是这样的一天过去了。

星期日终于到了。

一大早,媪高娘就请来了杀猪的。十点左右,小屋里就到处都洋溢着煮肉的香气了。她今天像给儿子娶亲一样的高兴,请来了一茬又一茬人,又感激非常地把他们送出去。她觉得孩子们得救了,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疯子也该好了,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鬼气消散了,小镇复活了!

是的,太值得了。一头猪,换来了这么大的收获,使得人们都高兴起来,让人觉得多舒心啊!

当她送走了最后一批食肉者后,她忍不住哭了。

收拾了碗碟杯盏之后,天也就要黑了。冬天的夜总是老早就厚着脸皮挨过来,才四点钟,那天就灰蒙蒙的了。火一样的晚霞,渐渐地消散了。

夜来临了。媪高娘极有兴致地泡上豆子,又把豆腐包洗好。晾上,之后,用抹布抽打着结在墙上的那层细密的水珠。

楠楠正在做功课。她要赶在演电视之前把它做完。她闷着头,一声不吭地用铅笔写啊,画啊。

媪高娘做完了活,抽出扑克,又摆了起来。

“黑桃四,嗯,有坏事,再抽一张,是钩?!小人!小人要坏事,是不是……”

她心里怦怦直跳,她马上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她跳下炕,哆嗦着手取来香,从柜上拿起火柴,风急风火地向外走,匆忙中,竟踢翻了脸盆。

“奶奶,你干啥去?”

“到院子里,别出声。一会就回来。”

她推开门,出去了。楠楠觉得奇怪,就追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

媪高娘在与魏疯子的院子相隔的拌子垛前停下了。她把香插在雪地上,划了好几根火柴才把它燃着,然后跪下,嘴里叨咕着什么。寒冷的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气。

看着,看着,楠楠禁不住要笑出声来。她刚要吓唬奶奶一下,猛然望见柴禾垛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她马上认出那是魏疯子。她张开嘴,想告诉奶奶,可就在这时,魏疯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要取豆腐了!”

接着,一块圆滚滚的木头就被他推了下来,正砸在媪高娘的头部,她什么也没能喊出来,就一下子倒在地上了。

她很快就停止了呼吸。而就在她死前的一刹那间,她还在内心里深深地祈求着,不要把这灾祸带给孩子、带给小镇,让她一个人顶了吧!

楠楠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星光下,人们把媪高娘的尸体用草席裹上,停放在院子中。

一个阳光分外充足的早晨,带着铃铛的马车把她运到大山脚下,她躺在那里沉睡了。

楠楠想起了,那天光顾杀猪吃肉,没有做豆腐。魏疯子是没吃到豆腐,想要跳过来取啊。可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奶奶为什么要请所有的人来吃肉,又为什么蹲在那里烧香。

就在媪高娘出殡后第三天,魏疯子突然失踪了。

还是楠楠把他找到的。他冻死在塔头甸子里。他的四周是塔墩上枯黄的败草和塔墩间丰莹的白雪。远远望去,那一个个塔墩宛若一朵朵盛开的黄菊花,而魏疯子,也好像是卧在菊花丛中一样。

楠楠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小镇了。她和爸爸一起清点奶奶的遗物。他们惊奇地发现,在一个塞满了破棉絮的纸箱中,有两摞扎得紧紧的钱,足足两千元!

两干元,楠楠看呆了!她是留给谁的呢?

同时,人们也在魏疯子的屋子里,发现了另外的纸箱,纸箱里有一窝小鼠。几个鼠洞前,都放有食物。看来,他是让它死而又要它永远存在,以便每时每刻都能发泄他那永远的一梦之“灾”吧?

楠楠没忘了向学校告别,也没忘了向校长告别。奇怪的是,老校长送给楠楠的纪念物是一个故事,而且所讲的这个故事又与媪高娘所讲的一样,都是讲大固其固的,也都讲了大马哈鱼。不过,老校长却否定了媪高娘所讲的大马哈鱼是长在呼玛河的说法,他告诉楠楠:

大马哈鱼辗转于三个水域之中。每年秋末,成熟的大马哈鱼从鄂霍次克海成群结队地涌出,冲向黑龙江巨龙般的躯体里,然后转而奔向喧嚣的呼玛河产卵,卵在第二年春变成小鱼,从呼玛河进入黑龙江,再进入鄂霍次克海。

楠楠终于明白了,鄂伦春人为什么把这片土地命名为大固其固。

她要求老校长,把那“墙”拆了吧,让他家的孩子也上小娜家去看电视。电视上有许多这里不曾发生过的新鲜事,让她们去看吧。刘合适不会再诬告你了,不会了。他不是亲口对她说,买电视就是为了让大家看吗?

他第一次“吃了亏”,可他也第一次让人感觉到他“合适”了。

又是一个冬天中的一天。又是日落的时刻了。西边天又烧起了一片红红火火的晚霞。

楠楠跟在推着自行车的爸爸身后,慢慢地踱出深雪巷。

自行车在雪地上飞速滑行起来。她把着车把,一直紧紧地把着,眼睛惊喜地盯着冲出葫芦口后那宽阔的草甸和一座一座的山峦。最后,她把视线移到那块变得越来越大的方巾形状的彩霞上,她觉得自己溶化在里面了。她觉得奶奶、魏疯子,以及小镇以前所有死去的人,都是那早已死在滩头的鱼,它们的鳞片部被河石磨掉了,可还是难免一死。而它们不屈不挠产下的卵,却在第二年春变成小鱼,游出了狭窄的呼玛河,进入黑龙江,投入鄂霍次克海宽阔的怀抱中去孕育成熟了。

她真的相信自己是这样一条小鱼。

她不想再回头去看小镇。她知道,它现在已经伴着夜色沉睡了。老人们总是贪睡的,而葫芦口似的地方又憋闷,它更要沉睡了。

不过,她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因为她想到了小娜,想到了老校长家的女儿。她们不喜欢伴着它一起再沉睡下去,因为她们喜欢唱,喜欢跳,她们身上是那么富有朝气和活力,而且她们更有索取新奇事物时那永远也不会感到满足的目光!

那么,她们也一定会像自己一样,变成一条小鱼,一条游出呼玛河,到鄂霍次克海中成熟后再游回来的小鱼。

对这点,她坚信不疑。

她的前面是更开阔的土地和无尽的大山。她仰望着天上的星星,望着那鼓着腮帮子不停地歌唱的星星。她第一次听懂了她们的歌声,听懂了这首古老、深沉、隽永的歌。

篇2:迟子建作品

性 别: 女

出生年月: 1964

会员分类: 中国作家协会

民 族: 汉族

山东海阳人。1990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1984年在西北大学作家班、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班学习,现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文学创作一级。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198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迟子建 - 主要经历

1964年元宵节出生于中国的北极村一漠河,童年在黑龙江畔度过。1984年毕业于大兴安岭师范学校,1987年入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的研究生班学习。1990年毕业后到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工作至今。1983年开始写作,至今已发表文学作品五百万字,出版单行本四十余部。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树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逝川》《白银那》《朋友们来看雪吧》《清水洗尘》《雾月牛栏》《当代作家选集丛书-迟子建卷》《踏着月光的行板》,以及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听时光飞舞》《我的世界下雪了》《迟子建随笔自选集》等。出版有《迟子建文集》四卷和《迟子建作品精华》三卷。曾获鲁迅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作品有英、法、日、意大利等文字在海外出版。

篇3:迟子建作品

午夜失眠,索性起床望窗外的风景。

以往赏夜景,都不是在冬季。春夜,我曾望过被月光朗照得荧光闪闪的春水;夏夜,我望过一叠又一叠的青山在暗夜中呈现的黝蓝的剪影;秋夜,曾见过河岸的柳树在月光中被风吹得狂舞的姿态。只有冬季,我记不起在夜晚看过风景。也难怪,春夏秋三季,窗户能够打开,所以春夜望春水时,能听见鸟的呜叫:夏夜看青山的剪影时,能闻到堤坝下盛开的野花的芳香;秋夜看风中的柳树时,发丝能直接感受到月光的爱抚,那月光仿佛要做我的一绺头发,从我的头顶倾泻而下,柔顺光亮极了。而到了寒风刺骨的冬季,窗口就像哑巴一样暮气沉沉地紧闲着嘴,窗外除了低沉的云气和白茫茫的雪之外,似乎就再没什么可看的了了。

雪山东侧的那簇灯火先自消失了。是凌晨一时许了,想必挖沙人已停止了夜战,歇息去了,而南侧的那簇灯火仍如白莲一样盛开着。我盯着那灯火,就像注视着挚爱的人的眼睛一样,以往归乡,我在小路上散步总是有爱人陪伴。夏季时,我走着走着要停下脚步,不是发现野粟子了,就是被姹紫嫣红的野花给吸引住了。我采了野果,会立刻丢进嘴里。爱人笑我、是个“野丫头”。有时蚊子闹得凶狂,我就顺手在路边折一根柳枝,用它驱赶蚊子。而折柳枝时,手指会弥漫着柳枝碧绿而清香的汁液。那时我觉得所有的风景都是那么优美.恬静,给人一种甜蜜、温馨的感觉。可自从爱人因车祸而永久地离开了我,我再望风景时,那种温暖和诗意的感觉已荡然无存。当我孤独一人走在小路上时,我是多么想问一问故乡的路啊:你为什么不动声色地化成了一条绳索,在我毫无知觉的时候扼住了他的咽喉?你为什么在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候化成了一支毒剑,射中了我爱人的那颗年轻的心?青山不语,河水亦无言,大自然容颜依旧,只是我的心已苍凉如秋水。以往我是多么贪恋于窗外的好山好水,可我现在似乎连看风景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很庆幸在这个失眠的冬夜里,又能坦然面对窗外的风景了。凌晨两点多,南侧雪山的灯火也消失了。三座雪山没有因为灯火的离去而黯淡,相反,它们在星光下显得更加的挺拔和光华。当你的眼睛适应了真正的黑暗后,你会发现黑暗本身也是一种明亮。仰望天上的星星,我觉得它们当中的哪一颗都可以做我身边的一盏永久的神灯。而先前还如花一样盛开的人间灯火,它们就像我爱人的那双眼睛一样,会在我为之无限陶醉时,不说告别,就抽身离去。雪山沐浴着灿烂的星光,焕发出一种孤寂之美。那隐隐发亮的一道道雪痕,就像它浅浅的笑影一样,温存可爱。凌晨四时许,星光稀疏了,而天却因为黎明将至呈现着一股深蓝的色调,雪山显得愈发得壮美了。我想我在望雪山的时候,它也在望我。我望雪山,能感受到它非凡的气势和独特的美;而它望我的房屋,是否只是一头牛的影子?而我只是落在这牛身上的一只飞蝇?

我还记得河水暴涨之时,每至黄昏,河岸都有浓浓的晚雾生成。有一天我站在窗前,望见爱人从小路上归家。他的身后是起伏的白雾,而他就像雾中的一棵柳树。那一瞬间,我有一股莫名的恐慌感.觉得这幻象一样的雾似乎把爱人也虚幻化了,他在雾中仿佛已不存在。现在想来。死亡就像上帝撒向人间的迷雾,它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它能劫走爱人的身影,但它奈何不了这巍峨的雪山。有雪山在,我的目光仍然有可注视的地方,我的灵魂也依然有可依托的地方。

我感谢这个失眠的长夜,它又给予了我看风景的勇气。凌晨的天空有如盛筵已散,星星悄然隐去了,天空只有一星一月遥遥相伴。那月半残着,但它姿态袅娜,就像跃出水而的一条金鱼。而那颗明亮的启明星,是上帝摆在我们头顶的黑夜尽头的最后一盏灯,即使它最后熄灭了,也是熄灭在光明中。

篇4:迟子建作品

“迟子建从没让人失望过。” 作为同代作家,苏童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赞美黑龙江女作家迟子建的小说,也曾专门撰文点评过。迟子建出生于中国的北极村——漠河,童年在黑龙江畔度过。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迟子建的散文,本书大部分是古城风景、童年回忆以及一些人生感悟。她笔下的美景富有诗意,叙事生动,感悟寓意深刻。

其中一篇令我感受很深,叫做《红绿灯下》。主要讲述了作者对红绿灯的看法。

作者把红绿灯比作两只鬼眼,变换太快。而我认为,红绿灯是人们心中的明灯,黑暗中带来光明。在交通十字路口上,红绿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作者又为何会嫌弃它呢,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现在很多人过马路,都忽视了红绿灯,从而酿成交通事故。红色的灯与绿色的灯构成红绿灯,这两种颜色左右着人们的生命。绿灯时,你安然度过,是生;红灯时,你与时间赛跑,其赢的概率不大,是死。红绿交织,若是执意在红灯时行走,人的生命就在一线之间。自己的生命应由自己掌控,没错,但应该往好的正义的方向想,不要因暂时的小利,失去自己的生命。

后文写到作者与她爱人过马路的方式。都是与绿灯赛跑,或者闯红灯。对作者来说,她是幸运的,没有失去生命,但她的爱人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的爱人在没有红绿灯的乡下发生了车祸。从而,我们可以体会到红绿灯的重要性。她的爱人心中一直闪烁着绿灯,但他是个疯狂的旅人,总是赶时间,像赶绿灯一样。作者顿时醒悟,从此遵守交通规则。人生中会出现很多红绿灯,面临着许多选择,红还是绿,都由自己选择。我们应该遵守交通规则,不赶绿灯,不闯红灯,拒绝中国式过马路,珍爱生命,热爱生活。

“我们要给自己多亮几盏红灯,让生命有所沉吟。”我们要适当的休息,别做一个赶路人。累了,就休息,别被生活捆束。在心中亮一盏红灯,学会放弃,有时比别人多获得了盈利也未尝是好事。

城市的喧嚣又出现,红绿灯下,你是否还记得你的选择?

篇5:迟子建作品欣赏

迟子建作品欣赏

迟子建是当代中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女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多以山村生活为题材,贴近生活,感情细腻又不乏豪爽之气,从不矫揉造作。

迟子建她的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树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等。她曾经获过两届鲁迅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各种奖项,作品被译为英、法、日、意大利等文字在海外出版。

会唱歌的火炉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大兴安岭度过的。冬天一到,火炉就被点燃了,它就像冬夜的守护神一样,每天都要眨着眼睛释放温暖,一直到次年的五月,春天姗姗来临时,火炉才能熄灭。

火炉是要吞吃柴火的,所以,一到寒假,我们就得跟着大人上山拉柴火。

我们家拉柴火,都是由父亲带领着的。姐姐是个干活实在的孩子,所以父亲每次都要带着她。弟弟呢,那时虽然也就是八九岁的光景,但父亲为了让他养成爱劳动的习惯,时不时也把他带着。他穿得厚厚的,看上去就像一头小熊。我们通常是吃过早饭就出发,我们姐弟三人推着空车上山,父亲抽着烟跟在我们身后。冬日的阳光映照到雪地上,格外的刺眼,我常常被晃得睁不开眼睛。父亲生性乐观,很风趣,他常在雪路上唱歌、打口哨,他的歌声有时会把树上的鸟给惊飞了。父亲是个爱树的人,他从来不伐鲜树,所以我们家拉烧柴是镇上最本分的人家。为了这,我们就比别人家拉烧柴要费劲些,回来得也会晚。因为风倒木是有限的,它们被积雪覆盖着,很难被发现。

我最乐意做的,就是在深山里寻找风倒木。往往是寻着找着,听见啄木鸟“笃笃”地在吃树缝中的虫子,我就会停下来看啄木鸟。而要是看见了一只白兔奔跑而过,我又会停下来看它留下的足迹。由于玩的心思占了上风,所以我找到风倒木的机会并不多。往往在我游山逛景的时候,父亲的喊声会传来,他吆喝我过去,说是找到了柴火,我就循着锯声走过去。父亲用锯把风倒木锯成几截,粗的由他扛出去,细的由我和姐姐扛出去。

冬天的时候,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是司空见惯的。在山里待的时间久了,我和弟弟都觉得手脚发凉。父亲就会划拉一堆枝丫,为我们笼一堆火,我和弟弟就凑上去烤火。洁白的雪地上,跳跃着一簇橘黄的火焰,那画面格外美。因为有了这团火,我和弟弟开始用棉花包裹着几个土豆藏到怀里,带到山里来,待父亲点起火后,我们就悄悄把土豆放到火中,当火熄灭后,土豆也熟了,我们就站在寒风中吃热腾腾、香喷喷的土豆。后来父亲发现了我们带土豆,他没有责备我们,反而鼓励我们多带几个,他也跟着一起吃。所以,一到了山里,烧柴还没扛出一根呢,我就嚷着冷,让父亲给我们点火。父亲常常嗔怪我,说我是只又懒又馋的猫。

天越冷,火炉吞吃的柴火就越多。我常想火炉的肚子可真大,老也填不饱它。渐渐地,我厌烦去山里了,因为每天即使没干多少活,可是往返走上十几里雪路,回来后腿脚也酸痛了。我盼着自己的脚生冻疮,那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在家里了。可我知道生冻疮的滋味很不好受,于是只好天天跟着父亲去山里。

每当从山里回来,我听着柴火在火炉中“噼啪噼啪”地燃烧,都会有一股莫名的感动。我觉得柴火燃烧的声音就是歌声,火炉它会唱歌。火炉在漫长的冬季中就是一个有着金嗓子的'歌手,它天天歌唱,不知疲倦。它的歌声使我懂得生活的艰辛和朴素,懂得劳动的快乐,懂得温暖的获得是有代价的。所以,我成年以后回忆少年时代的生活,火炉的影子就会悄然浮现。

(选自《迟子建散文》)

赏析

浓郁的生活气息,独特的地域文化,给作者提供了一个广阔而又丰富的写作空间。文章没有刻意的渲染与雕琢,只是对生活的真情流露和对读者的温情倾诉,文风朴实而又清新。这篇文质兼美的文章同时又给了我们深刻的启示:温暖的获得是有代价的,任何成功的获得都是有代价的。

与周瑜相遇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个纵马驰骋、英气逼人的三国时的周瑜。

因为月亮很好,又是在旷野上,空气的透明度很高,所以即使是夜晚,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当时我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并不秀气的双足,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河岸上。凉而湿的水汽朝我袭来,我不知怎的闻到了一股烧艾草的气息,接着是鼓角相闻,我便离开河岸,寻着艾草的味儿和凛凛的鼓角声而去,结果我见到了一片荒凉的旷野。那里的帐篷像蘑菇一样四处皆是,帐篷前篝火点点,军马安闲地垂头吃着夜草,隐隐的鼾声在大地上沉浮。就在这种时刻,我见到了独自立在旷野上的周瑜。

周瑜身披铠甲,剑眉如飞,双目炯炯,一股逼人的英气令我颤抖不已。

“战事还未起来,你为何而发抖?”周瑜说。我想告诉他,他的英气令我发抖。只有人的不可抗拒的魅力才令我发抖,可我说不出话。

周瑜转身走向帐篷时我见到了支在地上的一面鼓,号角则挂在帐篷上。他拿起鼓槌,抑扬顿挫地敲了起来,然后又吹起了号角。他陶醉着,为这战争之音而沉迷,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

我说:“这鼓角声令我心烦。”

周瑜笑了起来,他的笑像雪山前的回音。他放下鼓槌和号角,朝我走来。他说:“什么声音不令你心烦?”

我说:“流水声、鸟声、孩子的吵闹声、女人的洗衣声、男人的饮酒声。”

周瑜又一次笑了起来。我见月光照亮了他的牙齿。

我说:“我还不喜欢你身披的铠甲,你穿布衣会更英俊。”

周瑜说:“我不披铠甲,怎有英雄气概?”

我说:“你不披铠甲,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不再对话了。月亮缓缓西行,篝火微明,艾草味由浓而淡,晚风将帐篷前的军旗刮得飘扬起来。我坐在旷野上,周瑜也盘腿而坐。

我们相对着。

他说:“你来自何方?为何在我出征前出现?”

我说:“我是一个村妇,我收割完芦苇后到河岸散步,闻到艾草和鼓角的气息,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与你相遇。”

“你不希望与我相遇?”

“与你相遇,是我最大的心愿。”我说。

“难道你不愿意与诸葛孔明相遇?”

“不。”我说,“诸葛孔明是神,我不与神交往,我只与人交往。”

“你说诸葛孔明是神,分明是嘲笑我英雄气短。”周瑜激动了。

“英雄气短有何不好?”我说,“我喜欢气短的英雄,我不喜欢永远不倒的神。英雄就该倒下。”

周瑜不再发笑了,他又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见月亮微微泛白,奶乳般的光泽使旷野显得格外柔和安详。

我说:“我该回去了,天快明了,该回去奶孩子了,猪和鸡也需要喂食了。”

周瑜动也不动,他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慢慢转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周瑜。走前我打着哆嗦,我在离开亲密的人时会有这种举动。

我走了很久,不敢回头,我怕再看见月光下周瑜的影子。快走到河岸的时候,却忍不住还是回了一下头,我突然发现周瑜不再身披铠甲,他穿着一件白粗布的长袍,将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插在旷野上,刀刃上跳跃着银白的月光。战马仍然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飘来。一个存活了无数世纪的最令我倾心的人的影子就这样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伸出一双女人的手,想抓住他的手,无奈那距离太遥远了,我抓到的只是旷野上拂动的风。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片芦苇已被我的泪水打湿。

(选自《中国当代小小说精品库》)

赏析

《与周瑜相遇》是一帘幽静而丰富的梦,梦的背景是明月染白的旷野,有帐篷、篝火,还有艾草味儿、凛凛的鼓角声,梦的主人公是身披铠甲、英气逼人的周瑜,身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双足的村妇“我”,两人默默地相对以及偶尔的交谈……迟子建就在这样的梦境叙述中又一次展现了其温情又忧伤的情怀。

村妇一定无数次想象过英雄的模样,才会与周瑜在梦中相遇。然而当她真的面对身披铠甲、英气逼人的英雄周瑜时,她宁愿这样的英雄倒下,成为一个平凡的布衣。她不喜欢神,只钟情于平凡的人生。

篇6:迟子建散文作品

迟子建散文作品两篇

听梆声的地方

迟子建

乌镇是一枝莲,东栅、西栅、南栅、北栅是它张开的花瓣。东栅因为天光和烟火气盛,这片花瓣在我眼里是银粉色的。西栅呢,它被不绝的流水环绕着,那层层叠叠的楼台水阁,迷宫似的灰街长巷,也就有了舟楫的气象,似乎你轻轻一推,它们就会启航。这片轻灵的花瓣,在我眼里就是烛白色的了。烛白色不像银白那么耀眼奢华,也不像乳白那么温柔平淡。烛白色,它高贵朴素,充满激情而又深沉内敛。因为烛白色里,掺杂着天堂的色彩。

来乌镇的,不仅仅是人,还有白鹭、云朵、晨雾。与它们比起来,倚赖车船出行的人,是多么的被动啊。白鹭来,乘着清风,扇动着丝绸一样的翅膀,倏忽间就翩然而至了;云朵呢,如果它们思念身下这片枕河入梦的人家了,从天宇的某个角落出发,且歌且舞,飘飘洒洒,也是说到就到了。比起白鹭和云朵,晨雾不是远客,它们就栖息在乌镇纵横交织的水泽深处。只要它起了顽皮,就一哄而起,缚住太阳,把人间幻化为海市蜃楼,霸气十足地做这世界早晨的皇帝。

我在乌镇,住在西栅。西栅由十二座小岛组成,所以进出西栅,须乘坐渡船。到乌镇时已是晚上九点,江南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好像乌镇这个素服女子忙活了一天,正在做安寝前的沐浴。从西栅的码头登船,去通安客栈,大约一刻钟。西栅的渡船是我喜欢的那种,带篷的木船,梭形,人工摇橹,至多坐六人,既不像大船那样笨拙少情调,又不像只能容一两个人坐的小舟,在水波上活跃得像条鱼一样,让人心生不安。不大不小的渡船,如同恰到好处的鞋子,最适合游人的脚。船家是个女子,乌镇人对她们有个亲切的称谓:船娘。而我觉得,女子的性情,最适合在西栅摆渡。因为这儿不是荒凉的海域,需要顶天立地的男人披荆斩棘,西栅是一个宁静的港湾,是个听桨声的地方,由性情多温婉的女子做“掌门人”,再妥帖不过了。

船娘戴着斗笠,不紧不慢地摇着橹。虽然落着雨,但岸上投下的灯影,依然盛开在河面上,看来电的筋骨,实在强啊。没有月亮的夜晚,那一团团湿漉漉的橘黄的灯影,看上去像是月亮生出的金发婴孩,是那么的鲜润明媚。带着一身的水汽,船停靠在客栈的码头上了。简单吃了点东西,洗漱后躺下,已是深夜了。旅途的劳顿,并没有使我立刻入睡。不过在西栅失眠是幸福的,因为你在静得出奇的夜里,能听见淙淙的流水声。

来乌镇的次日,是茅盾文学奖颁奖的日子。我醒来的时候,西栅还没醒,因为它被浓雾包裹着,所以到了天亮的时辰,它却亮不起来。早饭后,我出了客栈散步。上了一座灰白的石拱桥,站在桥上,只见河两岸的房屋,好像晾晒着一匹匹白色的丝绸,被雾气紧紧缠绕。你想看远一点的河道,看不清楚;想看近处房屋的飞檐,也是看不清楚的。雾中的西栅,也就有了如梦似幻的感觉。上午十点多,雾小了,雨又来了,所以那个白天的太阳,和那个夜晚的月亮,是逃跑的新娘,芳踪难觅。如果说乌镇是一朵静静的莲的话,那么茅盾文学奖的颁奖典礼在我眼里就是昙花。那个夜晚的颁奖盛典结束后,第二天,与会人员纷纷离去了。客栈的小码头忙碌起来,船娘忙碌起来,被桨搅起的水波,也忙碌起来了。

我也乘渡船出去,但奔赴的不是飞机场,而是东栅。太阳终于露出了芳容,天地间变得亮堂起来了。东栅游人如织,每一座石桥,每一条小巷,每一座古老的楼牌下,都有驻足观望和拍照的人。导游带着我们,先是参观了一个专门展览雕花木床的博物馆,然后去了乌镇名酒、从清朝就开张了的三白酒的酿造地。在乌镇这样的水乡,如果没有酒,老百姓的日子,无疑是少了魂儿。出了酒坊,近午的时候,在去餐馆的途中,我在一条巷子里,遇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将自家炉灶支在屋外,微微弓着背,神色怡然的,当街翻炒着一锅羊肉。羊肉显然被酱汁浸透了,油红色,扑鼻的香气。很多游人停下脚步,眼馋着那锅肉。而我眼馋的,是老婆婆手中的那把锅铲。如果我到了她这般年华,能像她一样自如地使着锅铲,为自己烹调下酒的小菜,那就是此生最大的福气了。

从东栅回来,小憩片刻,导游又带着我们游西栅。看了白莲塔、通济桥和仁济桥所形成的著名的“桥里桥”景观、蚕丝厂以及酱坊。西栅最有趣的景观,是三寸金莲馆。那里展览的,是历朝历代形形色色的小鞋。有研究者说缠足始于隋唐,也有人说由五代兴起。清入主中原后,反对汉族人缠足,尤其是康熙大帝。从这点看,康熙就是一个充满人性的皇帝。康有为在自己的老家广东南海,还曾联合当地乡绅和开明人士,创立过不缠足会。这种病态的审美和风习,在中国流传了近千年,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些小巧玲珑的鞋子,多有斑斓刺绣,花色妖娆,可我却看不出丝毫的美来,因为它们是女人的脚镣啊。

游过西栅,天色已昏。我们就近在一处临河的餐馆吃晚饭。饭后,回到客栈,清理完旅行箱,想想明天就要离开西栅了,心中似乎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九点一刻,我独自出了门,看夜下的西栅。

石板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了。西栅静起来,而另一种光明,却升起来。点缀着夜晚的灯光,以乳黄为主,但也有幽蓝的光带,裹着石桥,使桥有了闪电的气象。那一盏盏古朴的风灯,在苍灰的屋檐下,随着晚风轻轻摇荡,像恋人温柔的眼。我走进一条深巷,周围竟一个人都不见,那一座座阒然无声的深宅大院,使我怀疑里面居住的不是人,而是神灵。我有些害怕,连忙回到离出发点不远的放生桥那儿,桥下有一个小酒吧,还有零星的顾客。刚停下脚步,就见柳树丛中闪出一只猫来,雪白雪白的,它好像赶赴什么约会,飞也似的越过石桥,去另一岸了。猫离去了,一个清扫员出现了。她一手拎着撮子,一手提着扫帚,打扫石巷。我看了看撮子,里面较少有废纸和食品包装袋之类的垃圾,更多的是落叶。乌镇再怎么的江南,也是秋意阑珊了。我跨上桥,刚好看见有一只载客的船从远处荡来。我听见客人在问:“岸上是什么树呀?”船娘答:“香樟树。”之后再无人语,有的只是水声。我看着这只船渐渐接近石桥,然后鱼似的'从桥下跃过,不见了踪影。正当我要走下石桥的时候,一阵梆声石破天惊地响起,这是打更的人在报时了。打更的人穿行在哪一条巷子,我并不知晓。但这寂寥而空灵的梆声,与教堂的钟声一样,让我身心,顿时为之一爽。是啊,这禅意深厚的梆声让我明白,所有的盛典和荣耀,不过是一季的盛花,会转瞬间化为流水。那些相识的和不相识的人,包括我自己,不过是这世界的过客而已。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不会在脱离了灯火璀璨、人语喧嚣的环境后,惧怕一个人走夜路。这复古的梆声,让西栅的夜,白了。

《哑巴与春天》

迟子建

最惧怕春风的,莫过于积雪了。

春风像一把巨大的笤帚,悠然扫着大地的积雪。它一天天地扫下去,积雪就变薄了。这时云雀来了,阳光的触角也变得柔软了,冰河激情地迸裂,流水之声悠然重现,嫩绿的草芽顶破向阳山坡的腐殖土,达子香花如朝霞一般,东一簇西一簇地点染着山林,春天有声有色地来了。

我的童年春光记忆,是与一个老哑巴联系在一起的。

在一个偏僻而又冷寂的小镇,一个有缺陷的生命,他的名字就像秋日蝴蝶的羽翼一样脆弱,渐渐地被风和寒冷给摧折了。没人记得他的本名,大家都叫他老哑巴。他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出奇地黑,出奇地瘦,脖子长长的,那上面裸露的青筋常让我联想到是几条蚯蚓横七竖八地匍匐在那里。老哑巴在生产队里喂牲口,一早一晚的,常能听见他铡草的声音,嚓——嚓嚓,那声音像女人用刀刮着新鲜的鱼鳞,又像男人抡着锐利的斧子在劈柴。我和小伙伴去生产队的草垛躲猫猫时,常能看见他。老哑巴用铁耙子从草垛搂下一捆一捆的草,拎到铡刀旁。本来这草是没有生气的,但因为有一扇铡刀横在那儿,就觉得这草是活物,而老哑巴成了刽子手,他的那双手令人胆寒。我们见着老哑巴,就老是想逃跑。可他误以为我们把草垛蹬散了他会捉我们问责,为了表示支持我们躲猫猫,他挥舞着双臂,摇着头,做出无所谓的姿态。见我们仍惊惶地不敢靠前,他就本能地大张着嘴,想通过呼喊挽留我们。但见他喉结急剧蠕动,嗓子里发出“呃呃”的如被噎住似的沉重的气促声,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哑巴是勤恳的,他除了铡草、喂牲口之外,还把生产队的场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冬天打扫的是雪,夏天打扫的是草屑、废纸和雨天时牲畜从田间带回的泥土。他晚上就住在挨着牲口棚的一间小屋里。也许人哑了,连鼾声都发不出来,人们说他睡觉时无声无息的。老哑巴很爱花,春天时,他在场院的围栏旁播上几行花籽,到了夏天,五颜六色的花不仅把暗淡陈旧的围栏装点出了生机,还把蜜蜂和蝴蝶也招来了。就是那些过路的人见了那些花儿,也要多望上几眼,说,这老哑巴种的花可真鲜亮啊,他娶不上媳妇,一定是把花当媳妇给伺候和爱惜着了!

有一年春天,生产队接到一个任务,要为一座大城市的花园挖上几千株的达子香花。活儿来得太急,人手不够,队长让老哑巴也跟着上山了。老哑巴很高兴,因为他是爱花的。达子香花才开,它们把山峦映得红一片粉一片的。老哑巴看待花的眼神是挖花的人中最温柔的。晚上,社员们就宿在山上的帐篷里。由于那顶帐篷只有一道长长的通铺,男女只能睡在一起。队长本想在通铺中央挂上一块布帘,使男女分开,但帐篷里没有帘子。于是,队长就让老哑巴充当帘子,睡在中间,他的左侧是一溜儿女人,右侧则是清一色的男人。老哑巴开始抗议着,他一次次地从中央地带爬起,但又一次次地在大家的嬉笑声中被按回原处。后来,他终于安静了。后半夜,有人起夜时,听见了老哑巴发出的隐约哭声。

从山上归来后,老哑巴还在生产队里铡草。一早一晚的,仍能听见铡刀“嚓——嚓嚓——”的声响,只不过声音不如以往清脆,不是铡刀钝了,就是他的气力不比从前了。那一年,他没有在场院的围栏前种花,也不爱打扫院子,常蜷在角落里打瞌睡。队长嫌他老了,学会偷懒了,打发了他。他从哪里来,是没人知道的,就像我们不知他扛着行李卷又会到哪里去一样。我们的小镇仍如从前一样,经历着人间的生离死别和大自然的风霜雨雪,达子香花依然在春天时静悄悄地绽放,依然有接替老哑巴的人一早一晚地为牲口铡着草料,但我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这小镇是少了一个沉默的人——

一个永远无法在春天中歌唱的人!

篇7:迟子建散文作品

迟子建精选散文作品

0、伤怀之美:

不要说你看到了什么,而应该说你敛声屏气凝神遐思的片刻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什么?伤怀之美像寒冷耀目的雪橇一样无声地向你滑来,它仿佛来自银河,因为它带来了一股天堂的气息,更确切地说,为人们带来了自己扼住咽喉的勇气。

我八岁的时候,还在中国最北的漠河北极村。漫天大雪几乎封存了我所有的记忆,但那年冬天的渔汛却依然清晰在目。冬天的渔汛到来时,几乎家家都彻夜守在江上。人们带着干粮。火盆、捕鱼的工具和廉价的纸烟从一座座木刻楞房屋走出来。一孔孔冰眼冒出乳白的水汽,雪橇旁的干草上堆着已经打上来的各色鱼类。一些狗很懂得主人的心理,它们摇头摆尾地看到上鱼量很大,偶尔又有杂鱼露出水面时,就在主人摘钩的一瞬间接了那鱼,大口大口地吞嚼起来。对那些名贵的鱼,它们素来规规矩矩地忠实于主人,不闻不碰。就在那年渔汛结束的时候,是黄昏时分,云气低沉,大人们将鱼拢在麻袋里,套上雪橇,撤出黑龙江回家了。那是一条漫长的雪道,它在黄昏时分是灰蓝色的。大人们抄着袖口跟在雪橇后面慢腾腾地走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世界是如此沉静。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忽然落起大片大片的雪花,狗狗书籍我眼前的景色一片迷蒙,我所能听到的只是拉着雪橇的狗的热气沼沼的呼吸声。大人们都消失了,村庄也消失了,我感觉只有狗的呼吸声和雪花陪伴着我,我有一种要哭的欲望,那便是初始体会到的伤怀之美了。

年龄的增长是加深人自身庸碌行为的一个可怕过程。从那以后,我更多体会到的是城市混沌的烟云。狭窄而流俗的街道、人与人之间的争吵、背信弃义乃至相互唾弃,那种人、情、景相融为一体的伤怀之美似乎逃之夭夭了。或者说伤怀之美正在某个角落因为蒙难而掩面哭泣。

一九九一年年底,我终于又在异国他乡重温了伤怀之美。那是在日本北海道,我离开札幌后来到了著名的温泉圣地——登别。在此之前已经领略过层云峡的温泉之美了。在北海道旅行期间一直大雪纷纷,空气潮湿清新,景色奇佳。住进依山而起的古色古香的温泉旅馆后,已是黄昏时分了,我洗过澡穿上专为旅人预备的和服到餐厅就餐。席间,问起登别温泉有何独到之处时,日本友人风趣地眨眨眼睛说,登别的露天温泉久负盛名。也就是说,人直接面对着十二月的寒风和天空接受沐浴。我吐了下舌头,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露天温泉只在凌晨三时以后才对女人开放。那一夜我辗转反侧,生怕不慎一觉醒来云开日朗而与美失之交臂。凌晨五时我肩搭一条金黄色的浴巾来到温泉区。以下是我在访日札记中的一段文字:

温泉室中静悄悄的,仍然是浓重的白雾袭来。我脱掉和服,走进雾中,那时我便消失了。天然的肤色与白雾相融为一体。我几乎是凭着感觉在雾中走动——先拿起喷头一番淋浴,然后慢慢朝温泉走去。室内温泉除我之外还有另外两人,我进去后就四处寻找露天温泉的位置。日语不通,无法向那两位女人求问,看来看去,在温泉的东方望见一扇门,上写五个红色大字:露天大风吕。汉语中的“露天大风”自不用解释,只是“吕”字却让人有些糊涂。汉语中的“吕”除了做姓氏之外,古代还指用竹管制成的校正乐律的器具,代表一种音律。把这含义的“吕”与“露天大风”联系起来,便生出了“由风弹奏,由吕校音”的想法。不管如何,我必须挺身而出了。

我走出室内温泉,走向那扇朝向东方的门。站在门边就感觉到了寒气,另外两位女子惊奇地望着我。试想在隆冬的北海道,去露天温泉,实在需要点勇气啊。我犹豫片刻,还是将门推开。这一推我几乎让雪花给吓住了,寒气和雪花汇合在一起朝我袭来,我身上却一丝不挂。而我不想再回头,尤其有人望着我的时候,我是绝不肯退却的。我朝前走去,将门关上。

我全身的肌肤都在呼吸真正的风、自由的风。池子周围落满了雪。我朝温泉走去,我下去了,慢慢地让自己成为温泉的一部分,将手撑开,舒展开四肢。坐在温泉中,犹如坐在海底的苔藓上,又滑又温存,只有头露出水面。池中只我一人,多安静啊。天似亮非亮,那天就有些幽蓝,雪花朝我袭来,而温泉里却暖意融融。池子周围有几棵树,树上有灯,因而落在树周围的雪花是灿烂而华美的。

我想我的笔在这时刻是苍白的。直到如今,我也无法准确表达当时的心情,只记得不远处就是一座山,山坡上错落有致地生长着松树和柏树,三股泉水朝下倾泻,琤琤有声。中央的泉水较直,而两侧的面积较大,极像个打渔人戴着斗笠站在那。一边是雪,一边是泉水,另一边却结有冰柱(在水旁的岩石上),这是我所经历的三个季节的景色,在那里一并看到了。我呼吸着新鲜潮湿而浸满寒意的空气,感觉到了空前的空灵。也只有人,才会为一种景色,一种特别的生活经历而动情。

我所感受到的是什么?是天堂的绝唱?那无与伦比的伤怀之美啊!我以为你已经背弃了我这满面尘垢的人,没想到竟在异国他乡与你惊喜地遭逢,你带着美远走天涯后,伤怀的我仍然期待着与你重逢。

去年九月上旬,我意外地因为心动过速和痢疾而病倒了。一个人躺倒在秋高气爽的时节,伤感而绝望,窗外的阳光再灿烂都觉得是多余的。我盼望有一个机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在城市里我已经疲惫不堪。九月二十日,大病初愈的我终于踏上了一条豪华船。历时十天的旅行开始了。省人大的领导考察沿江大通道,加上新华社、《光明日报》的两位记者和我的一位领导及同事陪同,不过二十人。船是“黑龙江”号,整洁而舒适。我们白天在甲板眺望风景,看银色水鸟在江面上盘桓,夜晚船泊岸边,就宿在船上。船到达边境重镇抚远,停留一天后,第二天正午便返航了。那时船正行驶在黑龙江上,岸两侧是两个国度:中国和俄罗斯。是时俄罗斯正在内乱,但叶利钦很快控制了局面。那是九月二十五日的黄昏,饭后我独自来到船头的甲板。秋凉了,风已经很硬了,落日已尽,天边涌动着轰轰烈烈的火烧云,映红了半面江水。这时节有一群水鸟忽然出现在船头不远处,火烧云使它们成为赤色。它们带着水汽朝另一岸飞去,我目随着它们,突然发现它们身上的红色在瞬间消失了,俄罗斯那岸的天空月白风清,水鸟在那里重现了单纯的本色。真是不可思议,一面是灰蓝的天空和半轮淡白的月亮,另一侧却是红霞漫卷。船长在驾驶室发现了我,便用扩音器送出来一忧郁缠绵令人心动的乐曲。我情不自禁地和着乐曲独自舞蹈起来。我旋转着,领略着这红白相间的世界的奇异之美。我长发飘飘,那一时刻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女巫。没有谁来打扰我,陪伴我舞蹈的,除了如临仙界的音乐,便是江水、云霓、月亮和无边无际的风了。伤怀之美在此时突然撞入我的心扉,它使我忘却了庸俗嘈杂的城市和自身的一切疾病。我多想让它长驻心中,然而它栖息片刻就如袅袅轻烟一般消失了。

伤怀之美为何能够打动人心?只因为它浸入了一种宗教情怀。一种神圣的不可侵犯的忧伤之美,是一个帝国的所有黄金和宝石都难以取代的。我相信每一个富有宗教情怀的人都遇见过伤怀之美,而且我也深信那会是人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珍贵片断,能成为人永久回忆的美。

1、我的世界下雪了:

我之所以喜欢回到故乡,就是因为在这里,我的眼睛、心灵与双足都有理想的漫步之处。从我的居室到达我所描述的风景点,只需三五分钟。我通常选择黄昏的时候去散步。去的时候是由北向南,或走堤坝,或沿着河岸行走。如果在堤坝上行走,就会遇见赶着羊群归家的老汉,那些羊在堤坝的慢坡上边走边啃噬青草,仍是不忍归栏的样子。我还常看见一个放鸭归来的老婆婆,她那一群黑鸭子,是由两只大白鹅领路的。大白鹅高昂着脖子,很骄傲地走在最前面,而那众多的黑鸭子,则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比之堤坝,我更喜欢沿着河岸漫步,我喜欢河水中那漫卷的夕照。夕阳最美的落脚点,就是河面了。进了水中的夕阳比夕阳本身还要辉煌。当然,水中还有山峦和河柳的投影。让人觉得水面就是一幅画,点染着画面的,有夕阳、树木、云朵和微风。微风是通过水波来渲染画面的,微风吹皱了河水,那些涌起的水波就顺势将河面的夕阳、云朵和树木的投影给揉碎了,使水面的色彩在瞬间剥离,有了立体感,看上去像是一幅现代派的名画。我爱看这样的画面,所以如果没有微风相助,水面波澜不兴的话,我会弯腰捡起几颗鹅卵石,投向河面,这时水中的画就会骤然发生改变,我会坐在河滩上,安安静静地看上一刻。当然,我不敢坐久,不是怕河滩阴森的凉气侵蚀我,而是那些蚊子会络绎不绝地飞来,围着我嗡嗡地叫,我可不想拿自己的血当它们的晚餐。

在书房写作累了,只需抬眼一望,山峦就映入眼帘了。都说青山悦目,其实沉积了冬雪的白山也是悦目的。白山看上去有如一只只来自天庭的白象。当然,从窗口还可以尽情地观察飞来飞去的云。云不仅形态变幻快,它的色彩也是多变的。刚才看着还是铅灰的一团浓云,它飘着飘着,就分裂成几片船形的云了,而且色彩也变得莹白了。如果天空是一张白纸的话,云彩就是泼向这里的墨了。这墨有时浓重,有时浅淡,可见云彩在作画的时候是富有探索精神的。

无论冬夏,如果月色撩人,我会关掉卧室的灯,将窗帘拉开,躺在床上赏月。月光透过窗棂漫进屋子,将床照得泛出暖融融的白光,沐浴着月光的我就有在云中漫步的.曼妙的感觉。在刚刚过去的中秋节里,我就是躺在床上赏月的。那天浓云密布,白天的时候,先是落了一些冷冷的雨,午后开始,初冬的第一场小雪悄然降临了。看着雪花如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我以为晚上的月亮一定是不得见了。然而到了七时许,月亮忽然在东方的云层中露出几道亮光,似乎在为它午夜的隆重出场做着昭示。八点多,云层薄了,在云中滚来滚去的月亮会在刹那间一露真容。九点多,由西南而飞向东北方向的庞大云层就像百万大军一样越过银河,绝大部分消失了踪影,月亮完满地现身了。也许是经过了白天雨与雪的洗礼,它明净清澈极了。我躺在床上,看着它,沐浴着它那丝绸一样的光芒,感觉好时光在轻轻敲着我的额头,心里有一种极其温存和幸福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又一批云彩出现了,不过那是一片极薄的云,它们似乎是专为月亮准备的彩衣,因为它们簇拥着月亮的时候,月亮用它的芳心,将白云照得泛出彩色的光晕,彩云一团连着一团的出现,此时的月亮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蜜橙,让人觉得它荡漾出的清辉,是洋溢着浓郁的甜香气的。午夜时分,云彩全然不见了,走到中天的明月就像掉入了一池湖水中,那天空竟比白日的晴空看上去还要碧蓝。这样一轮经历了风雨和霜雪的中秋月,实在是难得一遇。看过了这样一轮月亮,那个夜晚的梦中就都是光明了。

我还记得正月初二的那一天,我和爱人应邀到城西的弟弟家去吃饭,我们没有乘车从城里走,而是上了堤坝,绕着小城步行而去。那天下着雪,落雪的天气通常是比较温暖的,好像雪花用它柔弱的身体抵挡了寒流。堤坝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俩,手挽着手,踏着雪无言地走着。山峦在雪中看上去模模糊糊的,而堤坝下的河流,也已隐遁了踪迹,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了。河岸的柳树和青杨,在飞雪中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天与地显得是如此的苍茫,又如此的亲切。走着走着,我忽然落下了眼泪,明明知道过年落泪是不吉祥的,可我不能自持,那种无与伦比的美好滋生了我的伤感情绪。三个月后,爱人别我而去,那年的冬天再回到故乡时,走在白雪茫茫的堤坝上的,就只是我一人了。那时我恍然明白,那天我为何会流泪,因为天与地都在暗示我,那美好的情感将别你而去,你将被这亘古的苍凉永远环绕着!

所幸青山和流水仍在,河柳与青杨仍在,明月也仍在,我的目光和心灵都有可栖息的地方,我的笔也有最动情的触点。所以我仍然喜欢在黄昏时漫步,喜欢看水中的落日,喜欢看风中的落叶,喜欢看雪中的山峦。我不惧怕苍老,因为我愿意青丝变成白发的时候,月光会与我的发丝相融为一体。让月光分不清它是月光呢还是白发;让我分不清生长在我头上的,是白发呢还是月光。

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有关大雪的梦。我独自来到了一个白雪纷飞的地方,到处是房屋,但道路上一个行人也看不见。有的只是空中漫卷的雪花。雪花拍打我的脸,那么的凉爽,那么的滋润,那么的亲切。梦醒之时,窗外正是沉沉暗夜,我回忆起一年之中,不论什么季节,我都要做关于雪花的梦,哪怕窗外是一派鸟语花香。看来环绕着我的,注定是一个清凉而又忧伤、浪漫而又寒冷的世界。我心有所动,迫切地想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我伸手去开床头的灯,没有打亮它,想必夜晚时停电了;我便打开手机,借着它微弱的光亮,抓过一支笔,在一张打字纸上把那句最能表达我思想和情感的话写了出来,然后又回到床上,继续我的梦。

那句话是:我的世界下雪了。

是的,我的世界下雪了……

2、泥泞:

北方的初春是肮脏的,这肮脏当然缘自于我们曾经热烈赞美过的纯洁无瑕的雪。在北方漫长的冬季里,寒冷催生了一场又一场的雪,它们自天庭伸开美丽的触角,纤柔地飘落

到大地上,使整个北方沉沦于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中。如果你在飞雪中行进在街头,看着枝条濡着雪绒的树,看着教堂屋顶的白雪,看着银色的无限延伸着的道路,你的内心便会洋溢着一股激情:为着那无与伦比的壮丽或者是苍凉。然而春风来了。春风使积雪融化,它们在消融的过程中容颜苍老、憔悴,仿佛一个即将撒手人寰的老妇人:雪在这时候将它的两重性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它的美丽依附于寒冷,因而它是一种静止的美、脆弱的美;当寒冷已经成为西天的落霞,和风丽日映照它们时,它的丑陋才无奈地呈现。纯美之极的事物是没有的,因而我还是热爱雪。爱它的美丽、单纯,也爱它的脆弱和被迫的消失。当然,更热爱它们消融时给这大地制造的空前的泥泞。小巷里泥水遍布;排水沟因为融雪后污水的加入而增大流量,哗哗地响;燕子在潮湿的空气里衔着湿泥在檐下筑巢;鸡、鸭、鹅、狗将它们游荡小巷的爪印带回主人家的小院,使院子里印满无数爪形的泥印章,宛如月下松树庞大的投影;老人在走路时不小心失了手杖,那手杖被拾起时就成了泥手杖;孩子在小巷奔跑嬉闹时不慎将嘴里含着的糖掉到泥水中了,他便失神地望着那泥水呜呜地哭,而窥视到这一幕的孩子的母亲却快意地笑起来……

篇8:迟子建作品《鱼骨》

迟子建作品精选《鱼骨》

他们说这条江在几十年前是用麻绳捕鱼的。他们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陶醉的光辉。

漠那小镇的人们一到冬天就谈论起关于这条江的故事。风雪像销甲一样包围了镇子的时候,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望大地,都给人一种白茫茫的感觉。而逼人的寒冷也像瘟疫一样弥漫了整个小镇。

也记不得是哪一天了,总之是有那么一天,漠那小镇最敏感的女人旗旗大婶忽然向全镇的人宣告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镇长成山家门前晃着一堆鱼骨。其中有一根鱼脊骨像大拇指那般粗。它们是鲜鱼的鱼骨,鱼骨上缠着带着红色腥味的血丝。

于是,镇子上男女老少就像去赶着看一场露天电影似的,纷纷走出自家的门院带着惊喜和疑惑去看那一堆鱼骨。

那真的是一堆鱼骨,旗旗大婶没有说错。它们很生动地躺在一片白雪地上,极北的太阳很冷清地照出它们象牙般的肤色。

“嗬呀,这么漂亮的鱼骨,一定是条二三十斤的大鱼!”旗旗大婶在人群中感慨着,然后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说,“外乡人,你没有见过这样的鱼骨吧?”

“这么粗的我见过,但这么漂亮的没见过。”

“就是,你们看,这鱼骨是没有下过锅的。”旗旗大婶像一头母熊似的笨拙地挤出人群,蹲在那一堆鱼骨旁,把那块最粗的拣在手中,嗬呀呀地大叫着,好像是意外拾到一块狗头金似的,潮红的双颊不由得微微抖动起来:

“是用刀剔下来的,这条小细纹就是刀痕。这么的嫩,我的天哪,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鱼骨了!我说,我们这条江开了怀了!”

“是啊,这条江开了怀了!”有人跟着说。

漠那小镇的人们把这条江看得跟女人一样亲切。这条江在几十年前,可以很随意地用麻绳系起一张网,撒在江中,然后鱼就像爬满了篱笆的葫芦似的钻了一网。起网时鱼尾翻卷,鳞光闪烁,那真是让人百思不厌的美好时光。

可是几十年后,这条江就像女人过了青春期,再也生不出来孩子来了。江水不似往昔那般喧嚣,它平静而沉稳,就像个行将入土的人。而漠那小镇的人们,一到漫漫长冬的时刻,就热切地思恋起她的过去。

人们议论了一番,兴致就蓬勃起来了。大家纷纷回家,准备着捕鱼的工具。旗旗大婶很慷慨地把那块最精彩的鱼骨送给我了。那么鲜嫩,那么凉爽,那么美丽的一块鱼骨。

傍晚,天气骤然冷起来。白蒙蒙的江面上弥漫着无边的寒气。旗旗大婶凿好了第一口冰眼,将一张插三的大网甩进江底。

平素寂静的江面霎时活跃起来了。远远近近的都是人影。近处的人影像被风摇摆的黑橡树,而远处的人影则模模糊糊的像夜空中的云彩。

旗旗大婶的鬓角出了许多汗,蒙蒙的湿气很快把她露在围巾外的头发裹上一层白霜。她还没吃晚饭,她已经打算让旗旗回镇子给她取点吃的。

旗旗是个十岁的女孩,是旗旗大婶在三十五岁还不能生孩子时抱养的。她聪颖而又美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总是像星星一样闪个不休。旗旗大婶常常说旗旗的眼睛晃得她直头晕。

旗旗在生火盆。她已经把小碎柈子架在里面,再往缝隙间塞桦树皮。她穿着一件枣红色的棉袄,圆鼓隆咚的,更显出她的可爱来。

旗旗大婶走上前划着了火柴,火盆像触了电似的猛地抖动了一下,接着,红红的火苗就蹿了起来。旗旗伸出手去烤火,整个脸被映得通红。

“妈妈,你看开花袄爷爷。”

旗旗指着十几米外的人影说。

“外乡人,你看看,人一来了精神,病也就没了,那老开花袄病了两三年,不也出来了吗?”

我一到漠那小镇就听说过“开花袄”这个人物。如今旗旗大婶又提起他来,倒有一种非见他不可的欲望了。

“你别去看他,他这人一辈子见着两种东西眼睛要放绿光:一种是鱼,一种是女人!”

旗旗大婶刚一说完,旗旗就嘻嘻地笑了。我问旗旗为什么笑,旗旗趴在我的肩头说:

“开花袄爷爷爱睡女人,一辈子睡了好几大炕。”

“旗旗,你在跟人家说什么?”

“我在向她要那块鱼骨呢。”旗旗冲我乖巧地睞了睞眼睛。

“你马上就要有一块更漂亮的鱼骨了,你怎么还要?”

“那块鱼骨好像是透明的。”旗旗又说。

“你马上也会有一块更透明的!”旗旗大婶从手腕上解下钥匙,把它挂到旗旗的脖子上,“去回镇子拿点吃的来。”旗旗大婶在旗旗的耳朵边吩咐了一会,旗旗点点头,就走了。

天色越来越昏暗,寒冷越发像刀子一样地逼人了。江面上到处是青凛凛的冰堆,冰眼上用于控网的木杆子黑黝黝地探入江中,只露出一米左右的端头。

旗旗大婶握着冰钎,开始凿第二口冰眼了。她边干边跟我说她多少年没这么痛快地干过活了,不然怎么会养下这一身的肥肉?她那口气和动作,好像一定要在这次捕鱼中刮掉几斤肉,变得苗条一点不可。可我却觉得,旗旗大婶胖起来才更有风度。我把这种想法告诉她,她弯着腰惊天动地大笑了一通,那笑声仿佛要把松枝上的雪团都震下来:

“老天爷,我还有风度?我这辈子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够风度的了!”

我知道,旗旗大婶年轻时因为生不出孩子,她男人就像甩一条老狗似的把她扔了。所以,旗旗大婶这十几年一直是独居。

“那么你男人现在到哪去了?”

“十几年了,连个消息也没有。不想他是说瞎话,想他又让人气得慌。听人说,女人生不出孩子来,多半怪男人!那时我气得真想跟老开花袄睡几宿,看看能不能怀上!”

“那你怎么没那样做呢?”

“开花袄年纪太大,不是养孩子的年龄了。别的男人呢,有媳妇的有媳妇,没媳妇的都盯着花姑娘看,我也不能做损人的事。”

旗旗大婶说的时候毫无怨恨之情。我想那是痛苦埋得太深,就把它看得平淡了。

旗旗送来了晚饭。旗旗大婶分一半给我,然后就顾自坐在冰堆上,围着火盆吃起来。

这一宿我们都要守在江面上。一般的渔汛期,要接连几天不合眼。每隔半小时就要起一次网,那种紧张感和幸福感,就像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一个小时过去后,旗旗大婶打算起第一片网了。起网前,她先让旗旗远远地走开。因为旗旗的外号叫“猫咪”。镇里的人都忌讳捕鱼时带上这样的孩子。

“旗旗,你先到江岸上玩一会儿。”

“江岸上有什么好玩的?我要看起网。”

“你到那里拿两根树枝来。”

“拿树枝做什么呢?”

“起网用。”

“起网要用树枝呀?”旗旗惊叫了一声,就欢呼着去拿树枝了。旗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赶上捕鱼。

旗旗大婶冲我笑笑,把棉巴掌脱掉,抽出冰眼中的木杆,然后解下网头。借着火盆的猩红的火苗,我见旗旗大婶的脸紫红得像鸡冠花。

“这网头很轻,好像是……”旗旗大婶顾自说着,蹲在冰眼前熟练地拽起网来。

银白的鱼网从黑沉沉的江水中被提出来了。一出水面,它们就变成了一块大花布。网上有的地方恰恰被火光照着,就成了一片霞光;有的地方隐在夜色中,就变成了灰蓝。旗旗大婶沉默着,我沉默着,寒风也冷峭地沉默着,只有火盆热烈地响着,那些贪婪的火舌活跃地舔着夜色。

整片网起出来了,没有一条鱼。旗旗大婶一屁股坐在冰上,阴郁地抽起烟来。旗旗大婶抽烟抽得很凶。

“你骗我!”旗旗看到网已经起出来了,就把两根树枝扔在江上,哭着跑了。

“旗旗,回来!”我起身去撵。

“别管她,让她跑吧。这只小猫咪,在这会把鱼吓跑的。”

旗旗大婶掐灭了烟,又把网抖搂着下到江里。我担心着旗旗,便起身去寻。

开花袄佝偻着背,正被旗旗驱使着起网。旗旗见了我,竟理都不理,那神情,分明是说我和旗旗大婶合伙骗了她。

“旗旗,要逮不着大的,你可有个啥看头?”开花袄说她。

“逮条小鱼也行,这不着也行!”旗旗带着哭腔执拗地说。

结果,这一网比旗旗大婶要幸运一些,有一条筷子般长的狗鱼撞上了网。漠那小镇的人戏称狗鱼是穿花裙子的,因为它的身上全是斑斓的花纹。

“我有了一条穿花裙子的鱼了!”旗旗提着鱼,在江面上跑着,呼喊着。

开花袄今年八十岁了,年轻时一直是淘金汉。解放后,他在合作社里喂牲口,闲时出去打鱼,是远近闻名的捕鱼能手。人们说他的金子多得可以再建一个漠那小镇。从六十岁开始,一听说没儿没女的老太婆没人要了,他就把她背回家。这样,一共背了七个老太婆,他为她们送了终,然后把她们埋葬在一片坟地上,竖起木碑。我倒觉得开花袄有些侠义之举。

开花袄见了我,就问城里的女人都像我这样单薄么。我摇摇头,他就笑着说:

“漠那小镇的女人才叫女人。”

“你是说她们胖,是吧?”

“不光是胖。”开花袄诡秘地笑了。夜色中他的笑声显得很凄厉,有点像猫头鹰叫。

“听说你的金子足足可以再建个漠那小镇。”

“那是鬼话,我有什么金子。”

“可你给七个老太婆送了终。”

“只要我有口气,没人要的老太婆我仍要去背。”

“你背她们有什么用呢?”

“女人不能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开花袄坐在江上,捅了捅火盆。火盆腾起一束璀璨的火星,烟花似的闪耀。

“是女人把我带到这世上的,不能亏待了她们。”

旗旗展览够了那条狗鱼,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开花袄跟我们说,这条江现在没开怀,旗旗大婶的判断错了。

“旗旗大婶是最精明的人,怎么会说错呢?”

“我熟悉这条江就像熟悉女人一样,这不是渔汛。”

“可那堆鱼骨怎么说呢?”

“那鱼骨是鲜的不错,可那不是这条江的。”

“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熟悉这条江我就跟熟悉女人一样。”开花袄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守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守江了。”

篇9:迟子建作品有哪些

迟子建作品有哪些

迟子建是当代中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主要作品有哪些呢?

主要作品有《雾月牛栏》、《白银那》、《光明在低头的一瞬》、《额尔古纳河右岸》等,曾荣获“鲁迅文学奖”“冰心散文奖"、““茅盾文学奖” 等文学大奖。

长篇小说

《茫茫前程》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1 年

《晨钟响彻黄昏》 江苏文艺出版社 年

《热鸟》 明天出版社 年

《伪满洲国》 作家出版社 年

《额尔古纳河右岸》 《树下》 北岳文艺出版社 年

《越过云层的晴朗》 上海文艺出版社

树下 《花城》 1991/6

晨钟响彻黄昏 《小说家》 1994/5

热鸟 《白花洲》 1997/4

满洲国 《钟山》 2000/3-4

越过云层的晴朗 《钟山》 /2

《额尔古纳河右岸》 《收获》杂志 .6期

文集

《迟子建文集》(4 卷) 江苏文艺出版社 1997 年

翻译作品

《秧歌》 (小说集 法文版) Bleu De Chine 出版社

《磨坊》 (小说集 法文版) Blue De Chine 出版社

《满洲国物语》(长篇小说 日文版 上、下卷)日本河出书房新社 2003 年

短篇小说

那丢失的…… 《北方文学》 1985/1

沉睡的大固其固 《北方文学》 1985/3

旧土地 《北方文学》 1986/1

没有月亮的抱月湾 《小说林》 1986/2

在低洼处 《小说林》 1986/4

小说三篇 《北方文学》 1986/9

初升 《作家》 1986/2

吉亚大叔和他的墓场《北方文学》 1986/11

傻子轶闻 《北大荒文学》1987/3

柳阿婆的.故事 《福建文学》 1987/6

白雪国里的香枕 《作家》 1987/3

北国一片苍茫 《青年文学》 1987/8

星期天 《小说林》 1988/3

鱼骨 《山西文学》 1988/3

葫芦街头唱晚 《北方文学》 1988/3

西林小教堂 《北方文学》 1988/3

红小院 《鸭绿江》 1988/6

无歌的憩园 《北京文学》 1988/9

羁鸟无期 《时代文学》 1989/2

重温草莓 《人民文学》 1989/2

爱情故事 《作家》 1989/6.

小说三篇 《花溪》 1989/10

青蛙的季节 《青年文学》 1989/10

花束 《小说林》 1990/5

关于家园发展历史的一次浪漫追踪 《天津文学》1990/6

荒草 《河北文学》 1990/7

挤奶员失业的日子 《人民文学》 1991/1

稻草人 《北方文学》 1991/1

罗索河瘟疫 《鸭绿江》 1991/3

白雪的墓园 《春风》 1991/4

烟霞生卒年表 《春风》 1991/4

小狗 《小说家》 1991/6

在松鼠的故乡 《人民文学》 1991/7-8

银饰 《青年文学》 1991/8

从山上到山下的回忆 《天津文学》 1991/8

铺天盖地的麻雀 《东海》 1992/4

月光下的革命 《天津文学》 1992/8

与水同行 《天津文学》 1992/8

守灵人不说话 《作家》 1993/3

不灭的家族 《芒种》 1993/4

鸡笼街的月亮 《春风》 1993/9

白墙 《春风》 1993/9

回溯七侠镇 《大家》 1994/1

盲人报摊 《天津文学》 1994/1

跳荡的银扣 《小说林》 1994/4

逝川 《收获》 1994/5

庙中的长信 《山花》 1994/12

飞天 《江南》 1995/5

亲亲土豆 《作家》 1995/6

腊月宰猪 《作家》 1995/6

旅人 《天津文学》 1995/8

岭上的风 《山花》 1995/9

雾月牛栏 《收获》 /5

银盘 《山花》 1996/6

闹庵 《时代文学》 1996/2

驼梁 《北京文学》 1997/5

朋友们来看雪吧 《山花》 1998/1

清水洗尘 《青年文学》 1998/8

灰街瓦云 《天涯》 /5

河柳图 《作家》 2000/10

行乞的琴声 《山花》 2001/1

月白色的路障 《长城》 2001/3

格里格海的细雨黄昏 《天涯》 2001/3

换牛记 《作家》 2001/9

花瓣饭 《青年文学》 /4

一匹马两个人 《收获》 2003/1

门镜后的楼道 《作家》 2003/5

雪坝下的新娘 《红豆》 2003/9

微风入林 《上海文学》 2003/10

夜行船 《上海文学》 2003/10

中篇小说

北极村童话 《人民文学》 1986/2

初春大迁徙 《中国》 1986/9

没有夏天了 《钟山》 1988/4

海市 《东北作家》 1988/3

左面是篱笆,右面是玫瑰 《中外文学》 1988/5

奇寒 《小说家》 1989/3

小酒店初恋 《莽原》 1989/3

遥渡相思 《收获》 1989/4

原始风景 《人民文学》 1990/1-2

怀想时节 《钟山》 1990/4

炉火依然 《收获》 1990/5

麦穗 《青年文学》 1990/6

旧时代的磨房 《小说家》 1991/4

秧歌 《收获》 1992/1

无边水色 《漓江》 1993/1

东窗 《芙蓉》 1993/2

香坊 《钟山》 1993/3

格局 《鸭绿江》 1993/3

向着白夜旅行 《收获》 1994/1

音乐与画册里的生活 《花城》 1994/3

洋铁铺叮当响 《青年文学》 1994/5

岸上的美奴 《钟山》 1995/2

原野上的羊群 《大家》 1995/2

白银那 《大家》 1996/3

日落碗窑 《中国作家》 1996/3

逆行精灵 《钟山》 1997/3

九朵蝴蝶花 《大家》 1997/6

观彗记 《花城》 1998/1

青草如歌的正午 《十月》 1999/2

五丈寺庙会 《收获》 2000/3

鸭如花 《人民文学》 2001/2

疯人院的小磨盘 《大家》 2001/4

芳草在沼泽中 《钟山》 2002/1

酒鬼的鱼鹰 《天涯》 2002/5

零作坊 《北京文学》 2003/7

相约怡潇阁 《小说月报.原创版》2003/5

篇10:迟子建作品的读后感

迟子建作品的读后感

昨天上午一树问我有没读过《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乍看这题目,我感觉充满了孤独。我问:“会不会很伤感呢?”我不想读太伤感的书,让人无故伤悲,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

“疗伤的好办法就是面对更加(更大的)苦难。”她突然蹦出这段有点莫名的文字,我不知道她是回答我,还是诠释《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接着又说:“还好,不会太悲伤,结局很唯美。” 随即发来网址,让我先收藏,得空看看。

昨天看了两章,今天接着看完。

越往后看越压抑,文字本身很平静,压抑的是我的心。心,开始变得孤独,寂寞,如我初时的感觉。

平和的文字是乎找不到愤怒,找不到悲凉,甚至也没有情感。却在无声的揭露,抨击世间的丑陋。

一个个近似冷血的小人物鱼贯入场,生活的艰辛让他们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喜乐的权力,是乎连哀怒也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孩子没有了童真,过早地背负了成人世界的无奈。

快接近尾声,我的心愈加的沉闷,抑郁。文字里找不到渲染,找不到怂恿。却让我悲愤的心情氤氲开来.......

我突然蠕哭以来,发出低泣,哽咽着。我为什么哭泣?为书中所有的人物?

也许只是释放一种情绪吧。

“我叹息了一声,听着云领的脚步声,看着月光裹挟着的这个经历了生活之痛的小小身影,蓦然想起蒋百嫂家那个轰鸣着的冰柜,想起蒋三生,我突然觉得自己所经历的生活变故是那么那么的轻,轻得就像月亮旁丝丝缕缕的浮云。”

我突然理解了那句莫名的文字:“疗伤的好办法就是面对更加苦难。”

书中的我,本来就是去疗伤的,去疗丧夫之痛伤的。

我理解了作者。

这一个个的悲剧源于贫穷,源于愚昧,源于人世间的不公正.......

迟子建在这本书中,全方位展现了世代在白桦林与茫茫雪原间繁衍生息的鄂温克部落中的男男女女,他们的.恩怨情仇、生老病死。这些生来漂泊的游牧者在书中挥洒着最接近人类本原的人性,胸中漾动的是火般炽烈的情感。长久游牧生活带来的漂泊无依反而激发了人与人之间更强烈的彼此依赖,他们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有着现代人无法理解的价值观,也有着现代人早已迷失的真诚。部落里跳神的萨满、冰天雪地间人与自然的对抗、情与欲的纠结撕扯、生命的世代轮回……使整部作品笼罩在浓厚的魔幻色彩里。通观全书,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迟子建为书中众多人物“设计”了各种各样的“生”,伴随着的便是结局迥异的“死”。这些不掺杂太多社会因素的生死,固然或曲折或惨烈,伴随生死的某个故事段落或许令人欣喜若狂或扼腕叹息,但这一切放在整本书里,放在“我”九十年的漫长生命记忆中,就仿佛自然界的寒来暑往,显得如此顺理成章,甚至波澜不兴,完全湮没在时光中,镶嵌在迟子建的笔触起落间。

评论家谢冕曾这样评价迟子建的小说:“向后退,退到最底层的人群中去,退向背负悲剧的边缘者;向内转,转向人物最忧伤最脆弱的内心,甚至命运的背后。然后从那儿发出倾诉并控诉,这大概是迟子建近年来写作的一种新的精神高度。”用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上,应是同样合适。也许,唯有真正获得自由的灵魂,才能塑造出同样具有自由的灵魂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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